作者:佚名       来源于:家长学院

(画外音,1904年,复杂的世界格局风云变幻。无数发生了资产阶级革命的国家都愈发强大起来。强大了,便想到扩张。而未发生变革的、陈腐制度下的弱国便在他们的侵略下一个接一个的土崩瓦解,沦为趾高气扬的殖民者的土地。

东亚岛国日本,原本是毗邻欧亚大陆的贫瘠、落后的国家。明治维新之后,日本登上了飞驰的资本主义列车,一跃成为东亚强国。野心勃勃的统治者把侵略的矛头指向中国。轰轰烈烈的甲午战争随着北洋水师的覆灭而告终,一纸《马关条约》将中国一步一步化为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殖民地,一时间,有着五千年文明史、曾经在古老的世界上傲踞群雄的中国,犹如经历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骤雨,风雨飘摇,危在旦夕。

然而,此时的中国,究竟在做些什么呢?)

(地点:东京上野公园。周树人上。

画外音:戊戌之失,令人愤慨而无奈。祖宗之法固然当变,可变向何方?农工、医药之学,乃人之根本,救国以人之根本,当为明道。求学不易,自当把握其时,可以拯黎民于水火,全余报国之志。)

(两日本人上,对花下一群大辫子的中国人指指点点。)

日甲:看哪,支那人!

日乙:真的?看他们那辫子,哈,哈,真美丽。

日甲:瞧他们多么得意!

日乙:一群浑浑噩噩的家伙!

日甲:看呀,他们还在向我们展示那健美的身躯呢。啐,有了那标致得很的辫子,他们便以为自己可以做大臣了。

(周树人循声看去,一群梳着辫子的“清国留学生”正在樱花树下嬉戏打闹,声音大得震天,不觉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。他们纷纷这样嘲骂着,那些人却没有一点反应,仿佛没有听到一般。周面露怒色,但并没有走上前去。)

日甲:嘻嘻,哈哈,支那人都是聋子!不,他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,哈哈,牲口,一群牲口一样的人,他们没有生活目的,天天都可以在酒馆、戏楼和那洗澡的有女人按摩的地方找到支那人的踪迹,多么好的一群人!多么好的民族!哈哈,哈哈,哈哈哈哈哈……

(日本人的嘻笑声越来越大。)

(周树人画外音:一天天过去,这样恶毒的诅咒吞噬着我的神经,那仿佛食人一般的阴影笼罩着我,挥之不去。他们嘲骂你的民族有多么劣等,他们仿佛一边拿尖刀顶着你的喉咙,一边在嘲笑你的懦弱——可是你却无法反驳他们!东京的酒馆、戏楼里面晃荡的辫子不就说明了一切!当你面对那样一帮浑浑噩噩的人时,你又怎么挺起胸脯对他们说“你们错了”?这莫不是他们肆意侮辱我们的最强劲的理由!民族尊严的蛀虫!令人深恶痛绝的蛀虫!我的自卑向烈火一样烧来,啊,我不堪忍受。让人黯然的东京,快些离去罢!)

(火车声)

周(画外音):我最终决定去仙台。那里很偏僻,对求学本来没有什么好处,却能够避开那些梳着辫子游荡的蛀虫了。

(画外音:下一站,日暮里,请旅客保管好个人物品。)

周:日暮里?陡然想到那自鸣得意的家伙们,不知他们还能得意多久。唉——我应当为他们悲哀了。

(仙台)

周(视排课表):血管学,神经学,骨学,藤野严……似乎很有名。

(铃声)

(众学生坐好,一片寂静中藤野上——他的领结戴歪了,且外套上浸着油污。更让人注目的是,他没有仅仅拿讲义和教材,却夹了大大小小许多本厚重的书籍。)

藤野(将书放在讲台上,略顿):我就是那个叫做藤野严九郎的……

众学生:哈哈哈哈哈……

(藤野不语,目视众学生。他们仍然在大笑。)

生甲:这个,这个藤野严九郎……哈哈哈……他终于记得戴领结了,哈哈……还有,他的外套好像洗了……

生乙:真干净!哈哈哈……

生甲:嘿,嘿,藤野先生,今天是不是讲衣服的御寒作用呢?若是把衣服穿得太马虎,要得关节炎的,哈,哈哈……

(教室里一片喧闹,周树人面色严肃,恍如此事根本没有发生。藤野严依旧目视众学生,直至他们停止大笑。)

藤野严:介绍过了,我们开始上课。

(众学生只得安静。)

藤野严:首先我向大家介绍解剖学的历史。这些书,就是已知的,一切关于解剖学的著作。

众学生(刚才大笑的学生除外):什么?!

藤野严:是的。而且,其中有好几本是中国译本。就是说,中国人将它们翻译成中文,我们再翻译成为现在的这些书。

众学生:他们,他们还会做这些?

藤野严:他们做了,如果没有他们的翻译,也许我们还会晚些触这些书。中国人几乎是和我们同时接受解剖学的。

(一片嘘声。藤野严只作不见,周树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。)

藤野严:我说的都是实话,没有别的意思。也请诸君相信,我藤野严说的都是关于学术的话。

众学生:啊……唔……

(周树人画外音:藤野先生的话让我有些震惊,也无端地有些感激。然而这感激是脆弱的,这些话似乎没有说过一般,他们并不相信!想想看,他们又怎样去相信呢?仙台在我之外尚没有中国人,可中国人不学无术的名声却扬远了,我又能说些什么?这解剖学的功课更让人厌恶,天天除了机械地背记,几乎无事可做——数年之后,只怕成木偶人矣!我真不知应当不应当学下去。于是,我对功课马虎起来,也不再那样充满激情地追求什么了。)

(一天下午)

学生:周君,藤野先生找你。他要你带着讲义。

周:好的。

(周来到藤野严办公室。藤野先生正伏案疾书,旁边放着一个人头骨,和许多杂乱的资料。)

周:藤野先生。

藤:周君,我的讲义,你能抄下来吗?

周:大致可以的。

藤:拿来我看!

(周将讲义交与藤野。)

藤野:以后一周给我看一次,行么?

周:好。

藤野:我过两三天便给你。你住在6号房罢?

周:是的,先生。

藤野:好罢,我托人送给你。明日便是周末了,不要忘记看书。

周:好的,先生。

藤野:你走罢!我还很忙。周末愉快。

周:您也是,再见,先生!

(几天后)

(周公寓,有人敲门)

周:山口君!

山口:这是藤野严先生托我给你的。

周(打开,有些惊愕):啊!

山口:我一路上也看了。唉,藤野先生对你真的很用心,不要叫别人知道,否则又要有人说些无聊的话了!

周:谢谢。再见。

(周关上门)

山口:这真是个古怪的人,他为什么总是如此无礼,总是如此懒得和别人说话,为什么如此不屑于别人的关心?我做错了什么事吗?

(周树人房内)

周:想不到,藤野先生批改得这么认真。早知道的话,我是不是应该再做得认真些……不不,这本就是一门无趣的学问,若不是它可以治病救人,可以拯救我的祖国,我又何必来学?……藤野先生,真对不起!

(几天后,课堂)

藤野:周君,跟我来。

周:好的。

(众学生望其背影,不满之声起。)

生甲:那个姓藤野的每次都给他补课?

生乙:他是不是对中国人情有独钟呀?

生丙:不许这样说藤野先生!

生乙:我说错了吗?每次周树人的作业都比我们的**道道多些,写的评语也多些,他又总找他补课,还总要看他的讲义!

生甲: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!这太不公平了,他给藤野严好处了吗?

(藤野和周树人听到了他们的话。藤野不动声色,周略有局促。)

藤野:我叫你来,主要是谈谈你的解剖图。

周:……哦。

藤野(引周来到桌前,拿出他的解剖图):你看,这条血管稍微移了一点位置了。事实上它应该在这里——当然了,你这么画美观些,可是解剖学不是美术,要按照实物去画,明白了吗?

周:我知道了,先生。

藤野(笑):就这些了,你不用这么紧张,周君。

周:我没有,先生。

藤野:周君,我觉得你总不喜欢和我说话,也不喜欢和同学们说话。他们欺负你了么?因为你是中国人就凌辱你,这是不该的,如果他们真这样了,你要告诉我。

周:谢谢,他们……他们……他们并没有的。

藤野:……是么?那么你要尝试和他们交流一下,这对你的日文也是有帮助的。

周:我会的。

藤野:唔……那……那你走罢!

周:再见,先生。

藤野:再见。

(画外音,周树人:藤野先生似乎真的关心我。不仅我觉察到,连那些日本人也感觉出来了。藤野先生为了我背负那么多流言蜚语,我到底应该不应该有些报答?我很矛盾,而随之而来的考试也就到了。也许是亏得藤野先生的帮助,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颓唐落下多少功课,为了藤野先生,我竟也努力记了些,因而没有落第。不想考试之后,一场风波降临到了我头上。)

(学校张榜处)

众学生:哎哟!那个姓周的支那人及格了!

生甲:他是不是知道试题了?

生乙:他是不是作弊了?

生丙:姓藤野的漏题给他了!

生甲:不行,太不像话啦!支那人还能及格,那还学什么?不行!

生乙:我们写信吓唬吓唬他!非要让他承认不可!

生丙:对!有道理!

生甲:咱们走!

(周公寓,敲门)

周:你好。

邮递:周树人君。您的信。

周:……我的信?呃……

(周关门,读信。)

周:“你改悔罢!”

周:……(读信)

周:这,这是怎么回事?我想起来了,正是我的分数。对,对,那些人说的是我没有不及格的事!

周:……他们说我知道题?他们说藤野先生漏题给我了?

(周面露怒色,穿衣出门。)

(第二天,教室)

山口:你们太不像话了!

生甲、乙、丙:为什么?

山口:说,这信是不是你们写的?

甲乙丙:不是!

山口:别装了!前几天我在你们那里看到它来着!

甲乙丙:……就算是我们写的,又怎么样?

山口:你们凭什么说周君漏题了?

甲乙丙:就凭他的分数!

山口:他的分数?中国人就不准及格了?

甲乙丙:支那人及格,那才是天方夜潭呢!

山口:你们怎么能这么说!谁跟你们讲的?我看周君好得很,一点也不想你们说的那么卑鄙!

生甲:你总给他说好话,是不是你漏给他题的?

山口:你?!

生乙:就是!支那人及格,肯定不是自己的本事!

生丙:你帮他说话,就是叛国!你是不是大日本公民?

山口:你们……你们真是不可理喻!

(山口愤然离开,生甲乙丙*笑)

藤野(面色严峻):什么,他们真的给你发了这样一封信?

周:是的。这是他们的信。

(藤野读信)

藤野(击案):何其侮辱之甚!

周:是的。他们怎么能这么说!先生……

藤野(摆手):你不用说了。你放心,我一定让他们向你赔礼道歉。周君,这不是你个人和他们之间的问题,而是学术上的一种歧视,这种民族观念是科学研究的大忌。他们这样做,对于学术不会有任何好处,反之,让你蒙受冤屈。我作为你的老师,有责任制止这种行为。你不必说什么,我知道我该怎么做。

周:……谢谢先生。

藤野:你去罢,我会去办。你等着他们来道歉就是了。

周:好的,谢谢先生!

(过了几天,周公寓)

(敲门)

周:你们来这里干吗?

生甲:我们来……

生乙:周君……

生丙:那封信能还给我们吗?

周:……

生甲:我们收回我们的信,也收回我们说的话……

生乙:希望周君不要将信外传,希望周君能……

生丙:退还我们那封信,包括……如果你复制了的话……

周:……(将信给生甲)

生甲:谢谢周君……

(周关门。)

周:藤野先生!山口君!我不知道那几个人怎样硬着头皮来这里道歉,我却清楚你们做了什么——你们在努力扳正一些事情,尽管这些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,但为了我——为了和你们不相干的中国人的名誉,为了学术,你们还是这样做了。你们想让日本人清楚,中国人不是白痴,不是低能弱智的人,中国人也有智慧,更有尊严,可是——这件事情结束了,另一件事情也许就会开始,中国人的形象不是这样能够抹煞的,只怕我的思绪,就要改变了……

(教室)

(正在播放幻灯影片)

生甲:哎呀,杀中国人!

生乙:他们给俄国人做侦探,哈,跟俄国老子一样傻!

生丙:瞧他们那样儿,那辫子都散架了,活像没梳头的丫头!

(众笑)

幻灯声音:

中国侦探:哼,要杀就杀,要剐就剐,怕什么!

众围观的中国人:哎哟!哎哟!好哎!

中国侦探:哼——啊!(枪声响起)

(围观的中国人一片哄笑)

(教室里也一片哄笑)

生甲:支那人就是这德行——尽装英雄,其实都是草包!

生乙:他们一点也不怕下次杀到自己?

生丙:所以说,他们比牲口还笨!

(周树人愤怒地看着他们,青筋暴起,却仍没有说话。)

幻灯声音:

中国人:刚才你看见杀侦探了没有?那叫一个热闹呀!

另一个中国人:哎哟,我没看见!真可惜。

日本人:嗨,开路的干活!

解说:就这样,大日本枪毙了俄国的走狗,再次见证了大日本的永胜不败。

生甲:好呀!

生乙:痛快!

生丙:好!好!

(周树人忿忿离开,众人仿佛没有感觉他一样。)

(夜,周树人公寓)

周树人:中国人就合当这样死?他们可以为别人效劳,为别的国家“牺牲”,多么悲壮的行为!这简直让人耻笑!殊不知俄国在侵犯我们的土地,他们如果胜利,会怎样压榨我们的国民?呜呼——无法可想!国民有多么愚弱?这是在心灵上的,他们没有民族自尊,没有国家忧虑,他们只计较个人的得失!看看那一个一个为新政流血牺牲的人们都换来了什么罢——哄笑,哄笑,还是哄笑!看看他们笑得有多快活罢,那侦探在笑日本人,中国人在笑我们的同胞,而那些日本人却在笑他们——所有参与这事的、麻木的中国人!一个国家的前途,难道要让这些人破坏?这让我愤怒,让我的热血在燃烧,我不能容忍这一切。从东京到仙台,从中国到日本,这一切我看得太多了。只有和他们一样,我才会继续我的沉默。行动起来罢,我应当思考怎样改变——让他们意识到——他们是中国人,而中国是弱国,所以他们有兴国安邦的责任!

是的,只有改变他们的思想,他们才能不再继续这愚蠢的行为。

(周树人铺开宣纸,奋笔疾书:)

(藤野先生办公室)

周树人:藤野先生,我决定不学医了。

藤野:什么?你不是及格了么?

周树人:对……可是我不喜欢这门课……

藤野:真的……我很遗憾,周君,我一直想要把你教成一个优秀的医学家,给中国送进一些科学技术,这是我的份内之事——起码我觉得是这样。那么,你要去学什么呢?

周:我去学……去学生物学。

藤野:生物学么?也许,也许这是你正确的选择——(面带悲伤)可是,我教的为医学准备的解剖学之类,对生物学没有多大作用。

周:不知道,但是我会记得您的。

藤野:我也是。(拿出一张照片,在背面写字)

藤野:惜别。周君,作为我的第一个中国学生,我希望你能给我些纪念——仅仅满足我一个自私的要求,可以么?

周:说吧,先生!

藤野:我希望你能送给我一张你的照相。真的……这样我能时时记起你来,记起我教过一个中国学生,而他会传播我的知识到中国去,让我的绵薄之力为解剖学的传播做一点贡献。

周(感动):先生……可是,我适值没有照相了……

藤野(凄然):是么……那,你到东京后,一定要寄给我啊!

周:我会的,先生。

藤野(与周拥抱):周君,希望你能够学好生物学。生物学也是很有用的一门学科。

周:谢谢先生,我……我会的。

藤野:那么,再见罢,周君!一路顺风!

周:再见,藤野先生!

(周树人离开)

(山口家)

山口:周君,你决定要走了吗?

周:是的,我决定去东京。

山口:去东京做什么?那里鄙视中国人的人更多。

周:是的。

山口:那你为什么还要……?

周:这个,其实我……

山口: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话,周君,无论如何,我会为你祝福。我要让你知道,日本人并不都是歧视支那人的,支那曾经给日本许多帮助,这一切我们不能忘记。

周:谢谢你。藤野先生也是这样。

(周、山口握手)

山口:周君,再见了。希望你在东京还能记起这里。

周:我会的。山口君,再见!

(火车站)

周(画外音):仙台的留学生活终于结束了,而我的思想也在仙台改变。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是中国人,也甚至为此而自卑。这一切,我不能放任,也不该放任。我并不是去学生物学,而是要投身于文艺运动了,我要用我的笔来打仗,用我的笔唤醒中国人沉睡的自尊,让他们知道,中国是一个多么让人自豪的字眼,民族是多么不可侵犯的神圣。让他们行动起来,为了中国的命运而呐喊,为了中国的未来而战斗。学医,只能医好一人两人,而广大的文艺运动却可以撼动全国——藤野先生,山口君,原谅我的选择,这是我必须做出、也必须实现的选择。仙台在我的眼里越来越小,也越来越模糊了,可一种希望如同烈焰在我心中燃烧起来,将我包围在这之中。再见了,仙台;再见了,藤野。天黑了,我却仍感觉到振奋——是的,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,而我却要用它们来寻找光明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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